佳诺的心事

雷雨

    飞机抵达伊斯坦布尔后，就有人来接。接我们的是一个土耳其女孩，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姣好的容颜，她落落大方地用纯正得令人惊讶的汉语介绍着自己叫佳诺。这几天，她为大家服务，朴实得体，笑得也很矜持，而微笑中隐隐似有某种若浓若淡的忧郁。佳诺有什么心事？

    在机场稍作停留，便又登机去伊兹密尔。人在旅途，就是要这样奔波忙碌不得悠闲，而佳诺要不断地与公司、我们所去的目的地联系沟通，但佳诺很是从容细致不急不躁，一会儿用土耳其语，一会儿用英语，一会儿又用汉语向我们介绍土耳其的历史、风俗、文化，而所有的介绍都特别的诚挚准确措词讲究，原来，佳诺毕业于安卡拉大学，还曾到中国北京语言大学进修过将近一年呢，也真难怪啊。

    在以弗听塞尔萨斯图书馆的巨大废墟前，佳诺走来静静地坐在我旁边，也打量着这座几千年前的文明遗址，微微地叹了口气。我问她，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佳诺才幽幽地说，我这是最后一次带客人到伊斯坦布尔之外的地方了。我结婚了，先生不希望我再像往常那样与太多的陌生人接触，也不希望我出远门了。原来如此。看得出来，佳诺很喜爱这份工作，也在与客人的交流中很有存在感与自豪感，而因为组建家庭，不得不忍痛另择职业，难怪佳诺有心事了。

    离开库沙达瑟去帕慕克卡莱后，就又回到伊斯坦布尔了。看过一本名叫《伊斯坦布尔的幸福》的书，也是写一个女孩子如何从土耳其一个封闭落后的小村落，被自己的堂哥带去伊斯坦布尔，堂哥实际上是要寻找机会把她杀死，因为她曾经受到过性侵害，给家族带来了羞辱，但后来，阴差阳错，小女孩逐渐觉醒而坚强，最终在爱琴海边一个满是橄榄树的村寨，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而她的堂哥，这位在行伍之中与库尔德人殊死较量过的汉子也似有所悟，开始审视自己的人生道路。似乎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但佳诺说，她也读过这个小说，这种现象，目前在土耳其仍旧存在，而且不是个别现象。若家族中有这样遭遇的女子，哪怕是她逃到天涯海角，她的兄长或弟弟都会追索到她，用石块把她砸死。佳诺平静地说着如此惨烈的事情，眼神由澄澈顿然黯淡下来。

    在马尔马拉海上，略显疲惫的佳诺还是很耐心地给我们简单地叙述博斯普鲁斯海峡、金角湾，透过翩翩飞翔的海鸥的倩影，指点着蓝色清真寺、索菲亚大教堂，还有一些我也记不住的诸多皇宫的名字。与佳诺聊起爱德华·吉本的《罗马帝国兴亡史》，还有奥地利人茨威格的《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佳诺都表现出茫然而拒绝的神态。她说，欧洲有的人瞎写，奥斯曼帝国并没有屠杀多少人。最后，说起自己的三个弟弟，佳诺就明显地兴奋而自豪起来。她的大弟弟毕业于伊斯坦布尔大学，是学建筑的。为人厚道，很会关心人。她的二弟在海峡大学，很英俊，爱踢足球，待人有点高傲。但全家队都喜欢小弟弟，小弟弟才刚上小学，喜欢看电视、玩电脑游戏。说完自己的几个弟弟，佳诺似在自言自语又像是默默念祷地说，我也要养育一大堆孩子，抚养他们成长。

    佳诺说着这些，一脸庄重肃穆，还有坚毅。这也许才是佳诺最大的心事？要多养育孩子，然后竭尽全力呵护培育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