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荽之香

被誉为“京城第一玩家”的王世襄先生，也是一位大美食家。有一回他外出访友，竟自己带着生鲜的菜去——这好玩的老头儿，是不放心他人买菜的品相呢。他自个儿到菜市场挑选香菜，认为香菜细而长的不如短而茁的好。他说：“做一盘炒鳝糊，如果胡椒粉、香菜不合格，未免太煞风景了。” 连几根香菜都如此讲究，这是个懂得品味生活之美的人。 看到王老先生说香菜短而茁的好，我就会想起母亲种的香菜。老家人都叫香菜为芫荽。早些年，母亲都会在菜园的小角落里植它小半畦。初春时，芫荽已然一簇簇，翠生生的，一旦有微风拂过，那股特有的清香便溢出菜园子。也许它恐为群芳妒吧，真生得短而茁，矮矮小小的，若母亲无暇顾及除草，那边缘有齿儿的小叶，便会没入萋萋春草中。 芫荽之香，那是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味道。平常之菜肴，如烧鱼烹肉、煲汤烩面，纵只是泡碗方便面，摘几根芫荽丢下去，便增香提鲜，味道已前后两判。 然而小时候，母亲却极少将芫荽拿来作菜肴去腥提鲜之调味，而是当茶冲饮。每天清晨，母亲会从菜园里拔三五株芫荽来，连根置入大碗里，撒几粒盐，用刀柄对其根茎部舂几下，然后倒入开水。我们几个孩子早上起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喝几大口那被母亲称之为“青草茶”的芫荽汤。只见翠绿的叶、由绿而渐变到紫红的茎和细白的根须，漾在清澈透明的开水里，已让人口舌生津。闻之，清香扑鼻。入口、入喉、入肚，香气由外浸内，顿时让人神清气爽，昏寐尽涤。现在想来仍会不由感叹：此香只应天上有！ 同事梅姐，却认为香菜味如臭虫，凡有下芫荽的菜肴，皆不吃。对于吃不惯芫荽的人来说，它的味道是很怪的。这样的人似乎还不少。由此想到年少时，我们喝了“青草茶”，口齿留香，若在伙伴面前说话，不知是否熏倒过人？也有嗜芫荽如命者，如凉拌，只撒了点盐或白糖。我有一友，喜欢将芫荽绕于筷子头，然后整团地蘸陈醋吃。我也这样吃过，像牛吃草，但我觉得味儿太冲了。 我最喜欢的还是芫荽牛肉。这和王世襄的炒鳝糊有异曲同工之妙。取牛前腿腱肉，剔除筋油，修割干净，依筋络纹路切片，加入花生油、生抽、姜末和地瓜粉抓透，入油锅爆炒，将起锅时撒入细碎的芫荽。有芫荽和牛肉混合的香气，牛肉细嫩耐嚼，间有芫荽柔茎的清脆，让人犹如置身于大自然中。李耿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