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糕

阿果

到古镇新市，看石桥座座都是气节，千百年未曾改变过姿态；根根椽木都有故事，朴拙发黑地咧开口，任残旧与破败坦荡荡如实呈现。雕栏画栋，小桥流水，廊棚美人靠，历史的渊薮在寻像器里躲躲闪闪，见多了古镇的眉眼酷似，倒也没了多大新奇，直到一个小吃门脸滑过，老板娘将木屉一掀，亮出蒸气郁郁一屉糕点，好像线装书里跳出了白话章节，突然有触到历史心跳的感觉。

很自然地上前停步。茶糕要吃口伐？老板娘抬头问。哦，白胖胖糕团里头滚壮的馅都快要顶出来了，如斯模样真勾人垂涎。来一块吧。时过午，店里也没几个吃客，一落座，老板娘拿上衬着箬叶的茶糕，还附送一碗飘着葱花的骨头汤。夹起厚笃笃的茶糕，稍微吹吹热气，先用门牙沾取一点，米香活泼，一瞬就增添了好感。再下嘴一咬，内核的卤汁并那可人的肉馅就涌出来了，只觉着糯软细洁，醇浓香厚，味觉神经陷入了一片鲜美的沼泽。

随即拍照在朋友圈发了若干，引来口水一片。

既叫茶糕，想必茶的人生她也酬酢唱和，如今伊人尚在，茶去哪儿？老板娘笑笑说，老底子的人啊，日子过得闲适，早晨起来抹把脸，喜欢上街来喝茶，茶馆里聊聊山海经时辰过得快，光喝茶肯定不顶饥，要来些吃食垫补垫补，就有人做了点心到茶馆叫卖，一年年，好吃的茶糕流传了下来。

当然回不去了，茶馆里泡半天的悠哉生活，现代人活得可怜，仿佛稍微慵懒松懈，生活、生存都要出问题。曾依附于茶的茶糕倒是没有谢幕，而通行成当地小吃店的基本款点心。看似家常一块，要把它做好，也有十分考人的学问。所谓“学问”首先要保证用料上乘，即要用上等糯米，磨粉，潮燥均匀细搓入方形模具，然后上馅。馅的主打是猪腿肉，配有韭芽、冬笋等，还需皮冻——是将新鲜的猪皮切成细粒，然后蒸熟成膏状，一并拌入。猪肉在众配料陪衬下，跟大观园姐姐妹妹簇拥着宝玉似的，能不滋润么。按4×4排列上好馅，敷一层糯米粉盖过，木板轻压固形后，用一把薄刀裁成4×4的方块。拆开模具，把半成品取出放到笼屉里蒸，控制火候，二十分钟后即成。揭盖看，一团团肉馅在米粉里眉开眼笑，感佩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