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师蒯晓棣

陈永平

    “文革”那会儿我还小，不知道风云人物蒯大富，也就不认识那个冷僻的“蒯”字。上了高中，没法不认识了，班主任姓蒯，语文老师蒯晓棣。蒯不念“朋”，棣不念“隶”，害得我从此不敢见字认半边。

    蒯晓棣是名师，后来当校长，又调省城，仍当校长。蒯老师的妻子也是教师，姓严。我能确认的是，他俩是南京师范学院同学，都是苏南人，一无锡，一常州。以为很远，其实两家一河之隔。想想挺浪漫。围绕两口子有许多传闻，中心思想是严老师被贬谪小城，蒯老师娶妻随妻，跟过来，朝朝暮暮，给儿子取的名字叫“乐天”。

    我是数学课代表，但成绩很差；初中尚可滥竽充数，高中动了真格，现了原形。我找蒯老师和数学老师，建议换人。老师们很意外，也很慎重，说商量后定。几天后宣布，班里增设一名数学课代表，课务由新课代表负责，我的课代表一职仍保留。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任“闲职”，课代表也搞“终身制”吗？我百思不解，问一位班干，他说：“蒯老师是怕你放弃数学。”保留职务，可以传递压力，让我不敢懈怠。

    相比数学，我的语文成绩要好些。班主任是让学生畏惧的，我却有意往蒯老师身边靠。我们上高一时，他正因撰写剧本一事触霉头忙检查，他有时也在办公室写材料，同学去了也不避忌，随手把材料一推，有问必答，授业解惑。

    我在两次取得语文基础知识考试第一名后，与同学一起受邀到蒯老师家访问。我很想得到老师的表扬，他却不动声色；一名同学代我提醒他，他反问我：“作文呢？”写作是单考，我位次不靠前。他说出一个浅显的道理：基础知识是为写作服务的，不会写，基础知识再好也没意义。我如醍醐灌顶，决心学写作。蒯老师翻出一个手写的小本儿，多是俗语，更多是歇后语。他让我跟着它学语言。那时，“手抄本”还是极敏感的词，父亲见我津津有味读着一个手写的本子，马上很警惕，要过去来回翻，断言这个本子低级趣味，还有下流话。他火很大，追问本子的来历，坚决不信是班主任所有，要亲自到学校找校长。我吓坏了。我还书。

    父亲果真去学校，他的无心之举可能给正处逆境的蒯老师带来新的麻烦。我告诉蒯老师，我差点给他闯纰漏，他哈哈一笑，满不在乎。

    高一下学期，蒯老师要教我们汉语拼音。同学们面露难色，学拼音，无异于学外语。蒯老师说：“拼音是幼儿园小朋友就该会的。我帮你们补补课。”别的班同学都不以为然——恢复高考那几年不考拼音。很多人没学会，会的也很快忘了。我学会了，有了这个基础，我后来顺利考上电台播音员。有同学打趣说，蒯老师教拼音，就为培养一个播音员。我想，一名老师的一次教学实践，即使只对一个学生的人生产生积极的影响，亦功莫大焉；他对生活的态度则是我数十年努力模仿追求的：隐忍，不消极；遇事从容，处之泰然。

    “文革”那会儿我还小，不知道风云人物蒯大富，也就不认识那个冷僻的“蒯”字。上了高中，没法不认识了，班主任姓蒯，语文老师蒯晓棣。蒯不念“朋”，棣不念“隶”，害得我从此不敢见字认半边。

    蒯晓棣是名师，后来当校长，又调省城，仍当校长。蒯老师的妻子也是教师，姓严。我能确认的是，他俩是南京师范学院同学，都是苏南人，一无锡，一常州。以为很远，其实两家一河之隔。想想挺浪漫。围绕两口子有许多传闻，中心思想是严老师被贬谪小城，蒯老师娶妻随妻，跟过来，朝朝暮暮，给儿子取的名字叫“乐天”。

    我是数学课代表，但成绩很差；初中尚可滥竽充数，高中动了真格，现了原形。我找蒯老师和数学老师，建议换人。老师们很意外，也很慎重，说商量后定。几天后宣布，班里增设一名数学课代表，课务由新课代表负责，我的课代表一职仍保留。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任“闲职”，课代表也搞“终身制”吗？我百思不解，问一位班干，他说：“蒯老师是怕你放弃数学。”保留职务，可以传递压力，让我不敢懈怠。

    相比数学，我的语文成绩要好些。班主任是让学生畏惧的，我却有意往蒯老师身边靠。我们上高一时，他正因撰写剧本一事触霉头忙检查，他有时也在办公室写材料，同学去了也不避忌，随手把材料一推，有问必答，授业解惑。

    我在两次取得语文基础知识考试第一名后，与同学一起受邀到蒯老师家访问。我很想得到老师的表扬，他却不动声色；一名同学代我提醒他，他反问我：“作文呢？”写作是单考，我位次不靠前。他说出一个浅显的道理：基础知识是为写作服务的，不会写，基础知识再好也没意义。我如醍醐灌顶，决心学写作。蒯老师翻出一个手写的小本儿，多是俗语，更多是歇后语。他让我跟着它学语言。那时，“手抄本”还是极敏感的词，父亲见我津津有味读着一个手写的本子，马上很警惕，要过去来回翻，断言这个本子低级趣味，还有下流话。他火很大，追问本子的来历，坚决不信是班主任所有，要亲自到学校找校长。我吓坏了。我还书。

    父亲果真去学校，他的无心之举可能给正处逆境的蒯老师带来新的麻烦。我告诉蒯老师，我差点给他闯纰漏，他哈哈一笑，满不在乎。

    高一下学期，蒯老师要教我们汉语拼音。同学们面露难色，学拼音，无异于学外语。蒯老师说：“拼音是幼儿园小朋友就该会的。我帮你们补补课。”别的班同学都不以为然——恢复高考那几年不考拼音。很多人没学会，会的也很快忘了。我学会了，有了这个基础，我后来顺利考上电台播音员。有同学打趣说，蒯老师教拼音，就为培养一个播音员。我想，一名老师的一次教学实践，即使只对一个学生的人生产生积极的影响，亦功莫大焉；他对生活的态度则是我数十年努力模仿追求的：隐忍，不消极；遇事从容，处之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