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牙齿，不能自拔

你知道在上海的大街上，遇见十几年前旧友的概率有多大吗？宋小雅确定自己一定是走了狗屎运，和许岩重逢的那一瞬间，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那是上海一年里最好的十月，阳光柔和，空气里都是甜腻的味道。而她刚好穿着新近才买的连衣裙，刚好化了一个淡淡的妆，刚好那天的心情也出乎意料的好。两人几乎是同时回的头，宋小雅的世界在那一刻静止。眼前的许岩平添了一份成熟，却越发的眉目疏朗。他用不确定的口气吐出两字：“小雅？”宋小雅连忙点头，生怕晚了，许岩就会从眼前消失掉，如同多年前他毫无征兆地就出了国，再也没了任何消息。好在，时光还算仁慈，有生之年，还能重逢。

    宋小雅和许岩小时候是邻居，两人一样大，整天混一块儿，感情很好。许岩的爷爷总是逗她：“以后长大了当我家许岩的媳妇好不好？”她马上点头，好啊好啊。再去问许岩，你以后要跟谁结婚呢。许岩也会一本正经地回答，小雅呀。逗得大人们脸上笑开了花。那时候的她，还不能理解媳妇的含义。这样的玩笑却在小丫头的内心深处发了芽，能嫁给许岩哥哥，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吧。

    可初三那年，有天她放学回来却听说许岩父亲生意上出了问题，举家连夜逃离，没有给宋小雅留下只言片语。此后再也没有许岩的任何消息，她辗转打听到的不过是许岩出了国。到今天再次见到他，这中间整整隔了十五年。现在的宋小雅，是个快要接近三十岁的黄金剩女，亲朋好友看她的眼神无不带着“单身待解救”的标签。许岩的出现，于她而言意义非凡。

    相遇的那一晚，两人聊到深夜，恨不得把这错失的十五年时光全都补回来，言语里无不带着重逢恨晚的遗憾。

    彼时，宋小雅刚与第三任男友分手，许岩已经娶了加拿大老婆。可即便是这样，宋小雅深埋心底的那颗年少时的爱情种子还是不可遏制地发芽了。如今的许岩，越发地让她着迷。他笑起来的样子，他低头不语的样子，彻底唤醒了她心里的爱情。留了电话，加了微信，再也不要把他弄丢，宋小雅在心里对自己说。

    那一个月里，宋小雅找各种借口和许岩见面，外人看来他们就像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初冬的阳光打在许岩的脸上，宋小雅差点就有了一生一世的错觉。实质上，两人没有任何进展。他们都在刻意的隐忍和克制内心的波涛汹涌，因为不敢，也因为不能。那种压抑着内心的情感不让爆棚的状态，让宋小雅又甜蜜又忧愁。

    第一次见许岩的老婆，是在初中老同学聚会上，宋小雅比当年进考场还要紧张。她特意从头到脚打扮了一番，翻箱倒柜把衣服试了一件又一件。她想象中能与许岩并驾齐驱的女子必然精致得让人只敢远观。真正见到的第一眼，却也没那么惊艳。只不过细看，却和许岩恰到好处的般配。

    整个聚会，许岩对妻子宠爱有加，宋小雅嫉妒得要死。女人的心有时候真的很小很小，小到只装得下一个人。她宋小雅的心里因为有了许岩，旁人再也入不了眼。家里人看着干着急，以前宋小雅还愿意配合他们去相亲。现在倒好，她再也不肯和除了许岩之外的任何一个男人约会。心甘情愿地保持单身，只等有一天还能有机会嫁给许岩。因为宋小雅确定，许岩是喜欢她的。

    很    爱一个人，却没办法在一起，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宋小雅三十岁生日那天，只请了许岩。酒过三巡，她借着酒劲大胆表白：“我真的很爱很爱你，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许岩眼睛里有藏不住的温柔，可他给不了她任何承诺：“小雅，对不起，是我没资格来爱你，过完这个生日，赶紧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吧。”宋小雅哭得稀里哗啦，像是要把长久以来心里的那份委屈全哭出来。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忘掉他，可他那么好那么好，好到她怎么都忘不了。

    许岩把喝得烂醉如泥的她送回家，宋小雅带着恳求的口气说，今晚留下来陪我吧，就一晚。她想借着酒劲放纵自己一回，什么道德底线什么小三，她都顾不了了。她只想拥有他，哪怕只是一晚也好。她的吻就那么凶猛地凑上来，许岩躲都来不及。或许他也不想躲，这个吻，隔了十五年，来得有点晚。宋小雅做好了把自己交付给他的准备。可那个吻持续了很久很久还是停了下来。许岩说对不起，我先走了。宋小雅没有拦他。如果注定没有结果，这一晚又算什么呢？

    这是一场爱情拉锯战。许岩不能说不爱她，若不爱，定不会任何时候叫他，他都会出现。可许岩却没有做好为了她放弃家庭的准备。他不想，也不能给她未来。不像他在宋小雅的心里，那是全部的寄托。

    有时候，宋小雅想，要不干脆许岩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男人也好。跟她上床，然后抛弃她，这样她就当遇人不淑，遭遇渣男，很容易就能让自己死心。可偏偏他不是。他隐忍的那份痛苦，她不是看不到。有时候，也许爱上一个混蛋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爱上一个不该爱的好人。她宋小雅不就是这样吗？因为那个人太好，因为他对妻子的忠诚，所以就钻了牛角尖，不肯放弃，也不肯死心。

    宋    小雅以为她的人生大概就是这样了吧，爱一个爱而不得的人之后，再也不可能爱上其他人。可生活还是来了个大转折，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心心念的人儿，其实是个情场高手。

    那天小米气势汹汹地甩给她一个信封，信封里的照片，视频和录音的男主角就是她每天藏在心底想爱不能爱的那个人。许岩那动人的声线，好看的笑容，还有许岩怀里那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统统只说明一个问题，她宋小雅只不过是他众多花丛中普通的一朵。他的隐忍，只不过是看在年少时的情分上，留给她的一点仁慈罢了。更可笑的是，其实许岩早在一年前就离了婚。他离了婚，都不肯娶她，还能说明什么呢？

    宋小雅不相信这是真的，小米说如果你还想往伤口上撒把盐，那我成全你。说完，开了免提，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许岩的电话。简单含蓄了两句后，小米说：“许岩，听说你离婚了呢，怎么样，该考虑小雅了吧。”那边尴尬的嘿嘿两声后，开始打马虎眼，小米啊，你也帮我劝劝小雅，我和她真的不合适，她这人太一根筋……

    小米忍住没发作，挂了电话，对目瞪口呆的宋小雅说，这下你该死心了吧。人家压根就不是身不由己，人家是压根就没考虑过你。宋小雅呆立了几分钟之后，眼泪开始不听使唤，她恨小米打破她心里仅存的那一点希望。她很想当面去问问许岩，这些是不是真的，可她宋小雅还没作贱到这个地步。赤裸裸地去当面对峙，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这次，算是断了自己最后的那点念想。

    蛰伏了三个月，小米给她打电话：缓过来没？我有一特适合你的同事介绍给你。宋小雅说好啊，我这就过来。真正想通了之后，她发现爱上许岩之外的其他人，也没想象中那么难。一次相亲中，终于觅得如意郎君。结婚，生娃，等孩子出生了，她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也很惬意踏实。

    几    年后，许岩这个人算是淡出了宋小雅的世界。当她终于能够笑着聊起往事的时候，小米忍不住说出了实情。其实那些资料和电话，都只不过是许岩找小米来配合自己上演的一场戏。尽管他承认自己对一起长大的宋小雅一直保留着一种内心的情怀，可他知道这辈子他都不可能辜负妻子，他给不了她未来。

    小米以为宋小雅会责怪自己欺骗了她，可没想到宋小雅在愣了几秒钟后，随即笑了：“小米，谢谢你，真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现在的生活，如果不是你们，也许我还沉浸在那场不合时宜的爱情里不能自拔。”

    是啊，谈一场光明正大的恋爱，和一个正当年纪的人结婚，多好。有些人再好，因为不适宜，便只能说再见。爱情有时候就如拔牙，永远不可能自拔。宋小雅让小米不要告诉许岩自己已经知道这个秘密，就让这个善意的谎言随着逝去的时光一起远去好了。她很确定的是，此刻的自己，很幸福。                猪小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