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爱情跑得过CPI，总是好的

罗明凯最近喜欢做的事,就是上网看菜价。论坛里每天都有这样的发泄帖,白菜涨了五毛,大蒜一元一头,早点吃了五元,包顿饺子花了三斗……苏晓琪说:“烦不烦啊,大男人的每天关心这个,你又不是菜场大妈。”罗明凯说:“你不急啊?照这么涨下去,我拿什么娶你?连康师傅一袋都涨了两毛,你猜婚宴一桌涨多少?”

说起罗明凯,苏晓琪和他的爱情长跑可有年头了。罗明凯是她的邻居,可能从小被她欺负惯了,对什么都怕。老师发脾气了,同学瞪眼睛了,都要苏晓琪罩着他。苏晓琪有句响当当的名言——罗明凯可是我的人,只有我才能欺负他!于是,在苏晓琪的精心关照下,中学时代的罗明凯,没谈过一场恋爱,没交过一个女朋友。然而到了大学,罗明凯考去了北京,苏晓琪却原地不动。

逃出魔爪的罗明凯迅速恋爱了。女孩叫许佩,不漂亮,但极温柔,说话像蚊子在唱歌。苏晓琪听到消息的那天,难过到心绞痛。可是山高皇帝远,她只能抱着电话,黯然神伤。

大二的暑假,罗明凯把许佩带回了家。苏晓琪闻讯带着礼物就赶来了。礼物是本相册,里面装着罗明凯从小到大出糗的照片,什么被子上的地图啊,被揍的乌眼青啊……花样繁多,笑点频出。罗明凯黑着脸,在一旁看苏晓琪眉飞色舞看图说话。那天,许佩看完最后一张照片,当即就决定退出。许佩临走前,对罗明凯说:“你别费心找别人了，找了也是白找。”罗明凯就有点开窍了。他从火车站回来,径直去了苏晓琪家。他说:“你是故意的吧?你喜欢我,对吧?”苏晓琪在罗明凯面前,第一次腼腆地笑了。只是那笑容,让罗明凯有点寒。他说:“你怎么笑得瘆得慌?”苏晓琪重重地白了他一眼,忽然搂住他的脖子,强吻了他。罗明凯起初是瞪着眼,后来闭上了,最后,他抿了抿嘴唇说:“虽然是你吻了我,但我还是会对你负责的。”

大学毕业之后,罗明凯回来在一家小企业里做文员,朝九晚五,与他的性子很合拍。可能是欺负罗明凯欺负出了感情,苏晓琪每天不捶他两拳,手就痒,不骂他一句,心就难受。他成了她生活的必需品——水、空气、食物和罗明凯,缺一不可。他们就这样相亲相爱地腻在一起三年,直到苏晓琪步入25岁,她觉得是时候把自己嫁给罗明凯了。

那是个春光无限好的周末,苏晓琪把罗明凯约到家里谈话。她把旧同学新同事的结婚请柬,在茶几上一字排开,然后特智慧地问:“猜,请柬里少了什么?”罗明凯摸着下巴,足足想了三分钟,才恍然大悟:“啊……少了咱俩的。”苏晓琪当时是真开心啊,罗明凯这个死心眼三分钟就给出了正确答案。这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她继续以启发式的口吻,循循善诱地说:“那你想对我说点什么呢?”“嗯……咱俩结婚吧,对吧?”苏晓琪万分欣喜地点点头。尽管答案得来的千回百转,但幸福感一点不打折。

很快婚礼就提到了日程上来。苏晓琪脾气再强悍,此时此刻,也流露出小女人的温柔心情。每天翻着美居杂志装新房,或是上淘宝,把成箱成箱网购的宝贝,快递到家门口。可就在临近登记的日子里,半路杀出个CPI。每天报纸上网上物价飞涨的百分点,成了她嫁给罗明凯的程咬金和拦路虎。

光明路的翠微小区,有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那是两家共同出资买的婚房,虽然小了点,装修也简单,但处处透着苏晓琪钟爱的小细节,一进门,心里就是暖的。但是现在,苏晓琪一进去就头疼。因为罗明凯也为这个家添置了不少东西。他买了12桶5升色拉油,12袋20公斤的大米,12提22粒装的卫生纸……吃的用的,统统买了一年份。

那天,苏晓琪拿着订购来的拖鞋和鞋架,准备放到新房的玄关里,可是刚一开门就看见罗明凯在往新橱柜里塞整整一箱白糖。苏晓琪再也受不了了,怒不可遏地说:“罗明凯,你疯了!这还是咱们的婚房吗?我看像库房!”苏晓琪已经很久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了。赶超90分贝的怒骂声,震得玻璃哗哗作响。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婚房漂亮一点?就算不奢侈,也不至于嫁进粮油店吧。

可是这一次,罗明凯犯了倔,完全不为她的淫威而退缩。他说:“晓琪,这可是为了咱俩好,结婚是一天的事,后面可是过日子,现在涨工资多难啊,要想以后过得好,就要海囤。”苏晓琪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尖叫着说:“你还海豹呢!这么囤能囤多少,你的意思是吃完了咱们就不用活了,是吗?”

苏晓琪发誓决不能让CPI拖爱情的后腿。可这个问题有点犯难,从前她的对手是美女,可以略施小计。可现在呢?经济学家都搞不明白的事,她能有什么办法?

那天晚上,罗明凯夜半三更的给她打电话,他语气诚恳地说:“晓琪,我想过了,你说得对,过日子光靠囤是不行的。”苏晓琪终于松了口气:“想明白了就好。”“所以,咱们先不要结婚了,我想拿结婚的钱做生意,能省不如能赚嘛。”苏晓琪仿佛在电话里听见了天雷滚滚。她发狠地说:“赚你个头。你要是会做生意,母猪也能当比尔·盖茨了!”可是话一说出口,苏晓琪就后悔了。她太了解罗明凯了,骂他可以,但不能讽刺,尤其加上轻漫鄙视的口吻,简直就是把他推出去。

放下电话,苏晓琪在床上躺了一夜,心里惴惴不安睡不着。第二天,她黑着眼圈去敲罗明凯家的门。开门的是罗明凯的母亲,一脸稀奇地说:“明凯没和你说吗?他去北京找同学做生意去了。”

罗明凯走得这么急,就怕自己拦着他吧?苏晓琪心里茫然一片,瞬间空了。那天,她向公司请了假,一个人去了粮油店似的婚房。新房子四处明亮,空气里飘着柴米油盐的复杂味道。苏晓琪不明白,爱一个呆瓜怎么也会这么累,把自己嫁掉怎么这么难。她觉得眼睛有点痒,用力揉了揉,竟然已泪流满面了。

一个礼拜以后,苏晓琪接到罗明凯从电话亭打来的电话。罗明凯简短地说自己一切都好,暂住在老同学家。两人已经找到一个项目,收购二手手机。很快,他们就要发大财了。苏晓琪安静地听着,末了,说了一句:“知道吗?你语速太快,说明你撒谎。”罗明凯“啪”的挂了电话,连句再见都没敢说。

再来电话,是半个月后了。罗明凯开场一阵爽朗地笑,然后拖着腔调说:“晓琪,我现在进入正轨了,每天纯赚300元……”苏晓琪心里叹息,罗明凯去倒卖二手手机?他最多也就能算算菜价而已。苏晓琪忍不住打断他:“你又不瘦,何必打肿脸?”罗明凯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朋友在私下里提醒苏晓琪,罗明凯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苏晓琪说:“怎么可能?打死他也不会背叛我。”可是嘴上强硬,不代表心里坚信。

在家闷了一天,苏晓琪决定挥师北上。通过罗明凯的同学,苏晓琪在昌平一家乌漆麻黑的小旅馆里,找到了罗明凯。罗明凯只开了半条门缝,就急急地掩上门说:“你来干吗?”苏晓琪飞快地用脚抵住门,说:“咱们办婚礼的钱,都被人骗光了是不?不敢回来见我是不?”罗明凯在屋里,一瞬松了力气。房间很黑,有股冷冽的潮气。“我知道,你想多赚点钱,给我更好的生活。可我不在意这些。”苏晓琪走到罗明凯面前,“不就是涨价吗?大米贵了,咱们可以吃面,面贵了还可以喝水啊,水贵了,咱们还可以喝西北风呢。”说着,苏晓琪推开了窗,有阳光和风从外面闯进来,拨动她的短发。苏晓琪昂了昂头,说:“看,免费的。”罗明凯还是不说话,但他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她。

其实,只要爱情跑得过CPI,日子总会是幸福的。 刘勇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