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舞

黄雅芸

每周的这个时候，我都会有两个小时的空当——如果你家里正好也有个上学的孩子，孩子也不例外地在上“课外班”，估计你也是这样，原本完整的休息日被分割成多个以小时为单位的零碎时段。这个时段，不知道别的妈妈是怎么打发的，我一般会干两件事，想花钱的时候逛街，不想花钱的时候读书。如果附近实在找不到能去的书店，有肯德基也成，只要包里揣上两本书，两小时也不过是转瞬即逝。

上个星期，旁边座位上是年轻的一家三口，那位并不胖的妈妈拼命说不要买不要买我最近在减肥，可是一转脸她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她老公刚送来的硕大汉堡。她吃得那样的理直气壮舍我其谁，我忍住才没有笑出声来。

还有一次，一个很霸气的小学生独坐一张四人桌，我刚拉开椅子想在他对面坐下，迎面撞上意思极明确的白眼。我只有识趣地离开。这小孩看人的眼神直到现在还在我眼前，仿佛箍了密密匝匝的铁丝网，时刻处于一级战备状态。

今天，肯德基没什么人。我欣欣然走过空荡荡的座位，在几近优雅的从容感觉里挑了我满意的座位坐下——背面靠墙，左右宽敞。气定神闲，开始读蒋勋的书。

读了一会儿，走过来一个男孩，手里也捧着两本书。《追风筝的人》、《挪威的森林》。径直走到我右边的空桌边坐下。文学青年，在肯德基下午时段是多见的。这里的青年，通常不是玩手机就是吃东西。不由多看了他两眼，上大学或刚工作的年纪，很普通的样子，有点黑瘦，一件松松的夹克，总之就是平平常常，但就是这样的平平常常，加上两本书看着就很顺眼。收回对他的打量，低下头继续看书。

读了两章，不经意一扭头，撞见左边的桌上一张红扑扑的小脸，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很认真地在铺开来的大白纸上练字。鼓鼓的小脸蛋上一对眼珠黑黑的，一眨不眨的十分专注；写好了，她大笔一挥，很是满意地笑起来。我也不禁笑了，真喜欢她兴高采烈的样子。

目光还没收回，前方不远的桌边有两个老人在读报。离我稍近的那位鼻上架着老花镜，桌上一只跟他一样安详的塑钢茶杯。

忽然地，很感慨。想起友人不久前聊起去欧洲的见闻，说法兰克福机场外面的出租车司机等生意时都在读书。听得大家都闷闷的，没有人叹息，好像连叹息也是多余。可是，就在南京的这个肯德基餐厅，就在此刻，我忽然地就昂扬起来，忽然地就有一种热切的冲动，想把这一幕告诉我的朋友，认识的，不认识的，最好让所有人都看到！

是的，这一幕鼓舞了我，比任何书城都更鼓舞我。这里没有书架、书桌，这里只有餐桌。可是，在这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一天里，不是轰轰烈烈的全民读书日，不是海报宣传的公益读书节，也不是什么什么读书会，就在最最普通的一个周日的下午，肯德基的餐桌竟然就成了大众的书桌。看到这奇妙的一幕，我们难道不可以说，我们是有希望的吗？

鼓舞我的，还包括肯德基。我们应该感谢肯德基，给了老百姓不被打扰的阅读餐厅，其他的餐厅，是不是也可以向它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