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市石板街

憨 憨

    久想去看看唐市古镇，走走水乡的石板街。它像一片荷叶，漂浮在江南河网与湖沼湿地之间，是阳澄湖边的最大集镇之一。刚巧朋友要去沙家浜度假，趁汤下面条，去踏探一番。

    唐市老街与沙家浜景区仅隔一牛鸣地，见到古镇，便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窄窄石板街，斑驳木板楼，寂寂小巷，好像时间在这里停滞了，定格在历史深处，是民国，清代，还是更久远的明代？脚步轻轻，空巷深深。四十多年前，我曾路过这里。当时眼前一亮，惊叹小镇的富庶﹗街边一色的两三层小楼，楼上花格长窗，油得锃亮的板墙，楼下栅板店铺，一家家紧挨着，非常热闹。卖篮簏的，箍木桶的，剃头店，茶水馆，饭庄，酒肆，鱼肉虾蟹，鸡鸭雁鹅，南北杂货，人流如织。宽阔的尤泾塘从镇中.流过，站在高高的北新桥上四望，舟船蚁集，楼群林立，怪不得人们称之为“金唐市”。

    一位插队老同学，在这里中学代课，他借住街上小楼。踏上咚咚作响的楼阁，推窗而望，脚下人头攒动，前面粉墙黛瓦。我羡慕他名义上插队，实际上身居闹市。他说，你知道“金唐市”的来历吗，这条石板路是明代老街，用黄金堆起来的。同学翻出史料来证实。明代，这里有位财富人物，叫谭晓。那时，乡民逃农业渔，大量田地抛荒。谭晓收购荒地，多种经营，发展生态农业：“凿其最洼者池焉……池以百计，皆畜鱼，池之上为梁为舍，皆畜猪，谓猪涼处，而鱼食猪下，皆易肥也。塍之平阜植果属，其汙泽植菰属，可畦植蔬属，皆以千计”。他撒黄鳝泥鳅田边，引来万千水鸟，帮他啄虫除草。第二年，水鸟又来了，“恐践踏伤禾根，用细绳百丈，卷置瓦瓶中，绳头系鳅鳝之类，鹳不知而吞之，旋飞旋下，瓶垂垂匝地，哀鸣莫脱，自后群鹳无敢翔集此境为禾害者。”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识天地，役禽售，这样一位智慧人物，用黄金铺就唐市街，还有什么疑问呢？挣钱何用？常熟为防倭寇，重建城墙，耗银五万两，谭晓独捐四万余两。老同学不无感慨地说：“只有这样的非常之人，才能成就非常之事。”

    四十年过去了，唐市老街没有变化。谁敢变化？这是明代遗存，珍贵文物，一窗一棂蕴涵时代信息。石板路由一块块条石横向铺就，条石间留一指缝隙，下面便是下水道。鹅黄的石条踩得光溜溜的，行人却不多，过去的店铺都搬到新造的马路上去了。古街没有修缮，也没有开发，街巷分外冷静。有幢小楼挂有“杨彝故居”铜牌，他是明末复社的骨干人物。

    我不找杨彝，只想寻访顾炎武遗迹。明末清初，顾炎武寄寓唐市多年。在这里，他参加攻打苏州城清军的战斗；在这里，他参与驱逐昆山县令的义举；在这里，他的养母绝食殉国；在这里，他将身边的家奴沉河除奸。顾炎武在唐市就抱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志，从这里出发，云游四海，完成从抗清志士到民族思想家的转变。

    没见到“顾炎武故居”。转过里弄，来到尤泾塘旁，两岸是临河的半爿街，过去挤满河岸的货船没有了，往日的河埠头如今栽满了花，种满了菜，有位老人在补长长的虾网，几棵秃头老柳树枝条飘拂着水面。阳澄湖水通过这条塘河奔涌向长江。

    听说，将要把唐市古街修缮成周庄、南浔一样的特色旅游镇。果真如此，那是另一副样子了。其实，要真正体会江南古镇的意蕴，非得住下来，来三个黄梅，四个夏至的历练不可。我那位插队在这里的同学，后来成了颇有级别的部门领导，干得风生水起，有所造树，真正得到了这里的人文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