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的春联

花花儿

    每年村里人纷纷从集市上买回来春联的时候，满仓大爷总是不为所动，他有自己的老主意。他总在除夕前一天，把搁置了一整年的毛笔和墨汁取出来，再到小卖部买来足够的红纸，凭着小时候上过几天私塾的那点书写底子开始写春联。

    在地里忙活一年了，难得有雅兴摸一回毛笔，难得铺展纸张郑重其事地写上一回。在他看来无论好孬，总比买现成的有意思，其实研墨蘸笔，剪裁纸张，斟酌文词的过程本身就让他很享受。所谓忙年，年味就是忙出来的。就像他从来不去村小卖部买过年吃的馒头一样，他绝不要现成的春联。握惯锄头镰刀的一双糙手拿起毛笔，感觉力不从心是自然的，筷子一样轻盈的毛笔，用起来沉重无比，不听使唤。任是再挺胸拿劲一笔一划地写，结果都不能让自己满意，一年一年书写上没有一点长进，但他依然写得认认真真，一丝不苟。

    满仓大爷祖上原来是村里数得着的富户，但到了他吸大烟的父亲手里却把家底折腾得地无一垄。此番由盛而衰的变化，让他刻骨铭心。他觉得人活着要不蒸馒头争口气，决不能丢人现眼。几个闺女出嫁了，老两口年过古稀依然种着几亩地，养着鸡鸭鹅，不愿意依靠任何人。

    每年他家大门上春联的内容是不变的：“勤劳人家春常在，节俭门第庆有余”，这成了一以贯之的主题。他觉得没有哪个春联比得过这一条更能表情达意，更能恰当地传达出自己的人生感悟。庄稼人家过日子勤劳是根本，节俭不败家。在大门上贴好这副对联，大爷总要若有所思地长时间端详，看看贴得是不是周正，字写得是不是端正。

    他把大门堂屋配房的春联都贴好了，再把那些剩下的边角料物尽其用，写成四字一句的吉祥话和祝福语，再小点的纸头写成单个的春福字。在门口椿树上贴上“出门见喜”，在化肥耩子贴上“风调雨顺”，在粮食缸上贴上“五谷丰登”。在鸡圈鸭笼上贴上“六畜兴旺”。贴上“六畜兴旺”的地方还有牲口棚，那里拴着他的毛驴。这毛驴大爷喂了十来年，直到老得耳聋眼昏，再也下不了地。毛驴是大爷晚年离不开的帮手，平时他套上板车由毛驴拉着赶集上店，运送庄稼粪肥，替代他已经蹒跚的脚力。板车两边的车把贴上春福字。院子里更是贴的见缝插针，春福字随处可见，满院吉祥喜气，溢彩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