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母亲听歌

王敏英

    母亲身体不适，把她从乡下接来，检查一遍无大碍，心情放松下来，晚上唠嗑时，我随口问母亲是否想听歌，她痛快地答：听听呗。我听了有些意外，因为上年纪人的都爱听戏，我没想到母亲也想听歌。

    开电脑时，坐在身边的母亲对我说：“上学时，我就喜欢听歌，当时我有个要好的女同学，嗓子特别好，我烦闷时，就去找她，听她唱歌。”母亲说得轻松随意，我心里却像水开一样冒泡泡，这样的话，这样的事，我从没听母亲说起过。繁重的农活，辛苦的劳作，让曾经上过学的母亲，由一个意气风发有着绚丽梦想的女学生变成了一个标准的乡下老婆婆。父亲生前，在外当了十七年的兵，转业后又一直在外地工作，多年来，家中里里外外全是母亲一人操持着，生活的艰辛和烦琐，让母亲哪有闲情逸致来听歌。

    电脑打开，母亲从我保存的歌里选了几首老歌。第一首是军旅之歌《骏马奔驰保边疆》，听着蒋大为浑厚激昂的歌声，母亲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你雨中的花折伞有人给你打，你爱吃的（那）三鲜馅有人（他）给你包，你委屈的泪花有人给你擦。”听这首情深意长的《母亲》时，72岁的母亲眼含热泪，是想起了她早已不在人世的母亲，还是想起了她作为五个孩子的母亲这么多年走过的风风雨雨？

    接过我递的纸巾，母亲看着歌词，含泪听了刘和刚的《父亲》，笑着听了郭颂的《新货郎》，哭哭笑笑中，母亲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年纪一大，不知怎么回事，特别容易动感情。”想着母亲命运的坎坷，想着她带我们走过的艰难岁月，想着父亲走后母亲的孤单和落寞，想着这样陪母亲听歌的机会会越来越少，我的眼睛不由发潮。

    听《十五的月亮》时，母亲忽然期期艾艾地问我：“妮啊，你能帮我找找《歌唱二郎山》吗？”

    我没问她为什么忽然想起这首我从没听过的老歌，只是开始在网上搜索。

    当“二呀二郎山，高呀么高万丈”的旋律响起时，母亲显得很激动。“这是你爹年轻时喜欢唱的歌，他嗓子好，唱得也好。”听着母亲的解释，我有些发呆。正像不知道母亲喜欢听歌一样，我也不知道父亲居然有副好嗓子。印象里，父亲总是沉默寡言，母亲总是对他抱怨多多，我以为，两人因为聚少离多，感情既不深厚，也不和谐。想不到，在父亲走后十六个年头的夜色里，我的母亲，72岁的母亲，在看不到父亲的日子里，却在找父亲年轻时唱的歌，当歌声响起时，母亲满是皱纹的脸上忽现羞色。我心里一热，忽然明白，原来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首有关青春和爱情的歌。

    我轻轻掩上门，让母亲独自听这首属于她和父亲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