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 山

贾泽宇

    我和巡山的老孙一起，走进莫尔道嘎的这片白桦树林里去，感觉是赴一场我想象中的黄昏浪漫圆舞曲。远远望去，这散布于山岭沟壑间的白桦林，妆点出了极富诗意的冬日。林子里的空气清冷而湿润，脚下的落叶毯踩上去松松软软。除了沙沙的声息，周遭尽是空灵的静谧。密密匝匝的树林里根本寻不出路径，可老孙连看也不细看，一脸平静地低头走着。

    透过树隙望去，这儿生长着清一色的白桦。它们全都一个劲踮着修长的身子向上生长，迎接天空中最后一缕金阳。黄昏的光束在聚拢的枝杈间流连，树干上那些被暮霭润色的双双斑驳忧郁的眼睛正凝视着我们。老孙负责看护的这片白桦林面积有几千公顷，长达十几公里。他每天至少要像这样巡山一次，这是他作为兴安岭森林防火队老队员的工作。老孙的右眼总是有些黯淡的斜睨着，脚下的落叶毯越来越厚，走起来开始有些绊脚。树林里周围注视着我们的眼睛也越来越多，眼神随着光线的暗淡越发冷静而森严。它们炭黑色的深邃眸子呈现出细长的椭圆形，就那么黑幽幽地盯着我们。我开始后悔跟着他上山，要是静静呆在他的屋子里，好歹还有两条狗儿做伴。

    而一路上老孙的话总又特别少，我想跟他找个话题聊开，可他却总是隔着很久才有那么一两个字的回答。老孙突然一阵猛过一阵的干咳提示着他的烟劲上来了，我劝他抽一根再走，可他用那比白桦更严肃阴冷的眼神断然拒绝，他郑重地对我说“在这林子里，哪怕一个小小的火星也可能是致命的！”他仍一边轻捷从容地走着，一边机警地转动他活泛的左眼，谛听着周围的动静，还不时用鼻子嗅嗅气味，监听这片森林里潜在的火灾的信号。

    行到一个小山坡边，老孙突然停下来，透出一丝难得的微笑看了看我说，“你跑不动了吧，在这儿等会儿。我去那个山头去巡一巡，很快回来。”

    在我离开兴安岭时，老孙也没有和我多说什么，他只是远远的站在木楞房子的后头，扬起他的手臂用力地朝我挥着，身后排排挺立的白桦像英武的哥萨克战士也在向我敬礼。送我出山的司机聊起老孙时，我才得知，老孙的右眼其实是没有什么视力的。那是二十多年前年轻的小孙赶去和防火队员们扑灭兴安岭的森林大火时，给那来势汹涌的火浪熏毁的。而老孙并没有因此离开森林防火队，他仍然一直守护着这片兴安岭最美的白桦林。而在今年老孙的儿子也从哈尔滨回到了伊尔施，也加入了兴安盟地区的森林防火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