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中学时代

叶兆言

    我们是1969级初中生，正式进入南京二十三中，已经1970年。在此之前，留在小学继续读中学，那年头叫戴帽子，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不直升中学，至今没搞明白。反正有一天，一个红头文件下来，两个班的同学整体移植，稀里糊涂地成了这学校的学生。

    都说中学是人生的最美好阶段，一切都朦胧。记得当时的作文题，一会批判“读书无用”，一会批判“读书做官”，大家绕糊涂了，让批判什么就批判什么。假道士做法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文章一样写，无非换个中心词。上课读书究竟为了什么，有没有用，能不能做官，根本不往心上去。

    校史记录上，我们读书的年代属于“动荡岁月，艰难办学”。少年不识愁滋味，在我们这些半大不小孩子眼里，没有动荡，没有艰难。都说青春无悔，所谓悔是不能悔，想反悔也没办法。那时候老师没升学压力，我们也不知道什么叫高考，上学就是玩，玩就是上学，期末考试不过象征性考考，考好考坏都一样。

    我们不知道这是所历史悠久的中学，当然，更不知道自己处于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中。朦朦胧胧上课，被洗着脑，我甚至不能记住究竟学过什么，高中快结束才开始学习珠算，不急不慢学着，到最后，乘法没教完，已经毕业了。

    即使这样，还是值得无限怀念，怀念在这度过的青涩岁月。忘不了在大礼堂里玩游戏，大礼堂不大，我们叫着喊着，疯疯癫癫地从这头跑那头。夏天很热，一下课，赶紧从北园奔向南园，有个露天自来水龙头，大家排队伸长了脖子去喝凉水。那时候男女生相互不搭理，不说话，仿佛冤家对头。女生先到，一大群男生便远远地看。男生先赶到，一大群女生也远远地看。喝水姿势各有几分潇洒和讲究，难免几丝矫情，因为知道有异性在看。

    能记住的都与上课无关，我胆子小个子矮，常趴在楼道栏杆上，居高临下看人打架。我们学校的男生以能打架著称，打遍周围无对手，当时也没什么体育班体育特长生，区运动会上却拿了第一。好玩的事都发生在上学放学路上，我们忘不了学军，忘不了学工，忘不了学农，忘不了属于这代人的特殊经历，种种往事现在回想，活生生好像就在昨天。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过去一切是好是坏，都成了亲切回忆。一转眼，中学毕业四十年，一转眼，母校建校一百一十周年。校名也将恢复为“钟英中学”，这是个非常响亮的名字，不折不扣老字号，历经风风雨雨，显然大家还是觉得这招牌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