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的“脚印”

黄雅芸
    晚上，奉旨为儿子填写《成长的脚印》六年级上学期的内容。儿子关照，班主任反复叮嘱过：为确保无误，请家长执笔（言下之意，13岁的孩子的正确书写能力完全不值得信赖）；为以后能博取中学老师青睐，请“想办法把自己的册子弄得好看些”。我鼓励儿子自己填写，儿子不敢，怕老师认出他的字迹。那副没有自己头脑也不敢有自己头脑的无辜样，让我看着心软又心寒，只有提起老笔，“你报，我写！”
    要填的内容真多！什么“六年级的计划”，什么“我的阶段回顾”，“我的学期回顾”，“我学会的新本领”“我收藏的作品”“我对自己说”“父母对我说”……好多页呢！不算上想的时间，光是闷着头写，恐怕也要一个多小时！想着同样坐在灯下奋笔疾书的其他父母们，不禁有些同情，更有些愤慨——怎么总是有人热衷形式，非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转念一想，《成长的脚印》之诞生，可真带着好心好意！如何改掉只见分数不见人性的“成绩报告书”多年来生硬刻板的面孔？编委们着实费了一番苦心。平心而论，这本小册子确实体现了多维全面考量“人的发展”，过程性、多角度采集成长点滴，为生命的成长留下真实轨迹的许多善意——可是，在应试教育横行、拔苗助长成风、造假和污染铺天盖地的今天，它也不可避免地沦为又一桩可笑可叹的“面子工程”！
    揣着大小奖状、个人简历，三至六年级《成长脚印》复印件，毕恭毕敬站在中学名校门槛外的小孩，哪里还是小孩？怎么看怎么难看，要么装大人，要么像奴才！不管怎样,在比就业还严峻的情势下，谁敢在六年级的《脚印》上留下十来岁的毛孩子本应该理直气壮的真实自然的歪歪倒倒、各式各样？“学得好的科目”只有默默填上语数外，“还需要努力的科目”就选个最不重要的美术吧！“我的烦恼”？怎么既不讲真话又要把无关痛痒的废话凑满整栏，为此孩子及家长们陷入了最真实的“烦恼”……要填“社会实践”？天知道，进入六年级的学生唯一“实践”的就是天天上课，上完课内上课外，上完星期六上星期天，可怜的孩子可怜的“脚印”！大片的空白在向你召唤，编造吧，这里倒是可以充分练习想象！
    真，被剥去；美，被掳走。童年被撕裂，未来在何方？一边填，一边感觉心里添堵、举笔维艰。唉，最糟糕的不是一件事情的本身，而是将一件初衷不坏的事生生扭曲成不折不扣的坏事的时代。更为残酷的事实是，在这个时代的大潮流中，我们都有份——比如，现在，我的手就是停不下来，直到填满每一个本该属于孩子字迹的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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